简鸢

*大约设定在鸣人成为火影的十多年后 

*除原著向不涉及cp描写

*原著向，每章分为不同的第一人称视角

（全文目录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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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

卡卡西再一次醒过来时，首先看到的是他的小姑娘学生贴着他手背的脸。后者紧紧闭着眼睛，似乎没有发现他醒来。

手背上湿漉漉的，通过那里他感觉到她微弱的颤抖。

怎么哭的这么厉害？视力差到他这个程度也看得到满脸的泪水了。

别哭嘛……

他很想这样开口安慰，可是转念又觉得总是这样显得把他们当做小孩子，确实该改一改。

接着是屋外隐约的“佐助……回来……”的声音，他知道那一定是来自黄头发的毛小子。

佐助也要回来了吗？应该不是村子出了什么事吧。

除此之外他意外地感到高兴。
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他总是喜欢看见他们聚到一块。还有永远有说不完的话的孩子们，虽然常常讨论着他已经听不懂的忍者之外的话题。

人老了会变得喜欢热闹吗？

他不知道，但是这些真真切切的东西，一直是让他在意并幸福着的。

卡卡西又合上眼，既然小樱没有发现，那就让他再偷懒睡一会儿吧。

*****

佐助是在傍晚赶回的村子，沾了一身晚霞，不算柔软的头发被风吹出一种不冷静的样子。

“佐助。”鸣人站在病房门口习惯性地叫他的名字作为开场白。

只是一句他的名字，佐助已经能够判断出他所关心的情况有多不乐观，他不知道该不该为这种熟悉不快。

“进去吧。”

“他醒着吗？”佐助一开口，嗓音嘶哑得好像几天几夜没有喝过水。

“不知道，应该快醒了吧，平常……总是这个时间醒来的。”鸣人故作轻松地上扬语调，接着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的伸手去推门，佐助看见他的手指颤个不停。

门被轻轻地拉开，小樱抬头看过来。她的整个喉咙仿佛被哽住了，头一次，连一句“佐助君”也喊不出来。

她像小时候一样感到无助，除此之外甚至觉不出是不是难过，只有泪水从心底铺天盖般地涌上来像是在证明什么。她不敢放开卡卡西的手，这种将要失去的痛苦，无论紧紧抱住身边的谁也不能消除。

总是被爱着的人，学会不能流泪实在太难了。

原来这些年，我一直心安理得地停留在原地，所以才在这种时候，拼了命地也追不上越走越远的人啊。

佐助走上前来，看着床上合着眼的人。他没有带那副熟悉的面罩，因而苍白得过分陌生。也许是保护的太好，他白得近乎透明。

于是不需要再询问，他的眼睛可以告诉他想知道的一切了。

人们目送离别的意义是什么？这些年他开始想到这样抽象而漫无边际的问题。只是站在这里的时候，他觉得好像毫无原因道理。他想说，我回来了。

甚至期待回答。

鸣人重新合上打开的门，而后只是面对着那里，像在深究尘埃飘过的轨迹。

一直以来，他觉得自己都是个乐观的人，所以才能从每一件事里，发现生活对他的温柔。分别不过是一瞬间的事，失去也并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，活着已经如此艰难了，做个像老师一样爱笑的人吧。

他一遍遍告诉自己的不是不会再发生了，而是下一次他会在心里哭得再小声一点。

他已经实现了儿时的豪言壮语，最好不过，在这条路上他学会的远比失去的多。

只是什么坚强啊平静啊，原来都是难过筑起的壳。总有一天他也会习惯曾经的放不下，他不再是抓着仅有的温暖的孩子，他要放开手去紧握身上的担子了。

原来是习惯这样悲伤的东西，在逼迫我长大。

他们一个一个的站在那里，谁也不说话。黄昏的日光投射在床头并排放着的相框上，同时属于两张照片的那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，时间又一次将他改变成了不同于任何一个的样子。

他已经很累了，可我好自私好自私。

等你睡够了，哪怕只看我一眼，只说一句话，请你醒来吧。

*****

卡卡西在做一个梦，梦里有春风秋叶，夏蝉冬雪，只是无限真实的风景里除他之外再无一人。

于是他千山万水地走了很久，虽然梦里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，但他觉得好远好远，远到让他非常在意。

不过让他在意的，并不是疲惫，而是怎么总是一个人呢？

虽然无意打扰别人的快乐，也没有谁会与他作伴，可是看着美丽的地方有人在那里幸福的生活是件多么高兴的事啊。

于是四周配合地出现了热闹的人群，牵着孩子的父母，结伴而行的少年，男孩子追着女孩子蹦蹦跳跳，哥哥背着弟弟边走边笑。

这样就好了，他眯起眼笑了笑，好像一点也没有遗憾了。

到底是梦吧，他突然意识到，自己的梦果然是如此顺应自己的心意。

那么，回家吧。好像有人在说。

他摇了摇头，我没有家啊。

我只有一间空荡荡的上忍宿舍，两张泛黄到快要破碎的照片，一大堆只有我自己在乎的回忆和思念。

虽然“回去”那样的字眼，是多么温柔得让他想要触摸啊。

回去吗……那个声音问他，回到什么地方去，又想要看见什么人呢？

他反而从没问过自己，一时间茫茫然没有了答案。这样的事不是只对他自己有意义吗？那么就无关紧要了。

旁白里的声音小声地提醒，当然是回到思念你的人身旁啊。

思念我的人，真是个难办的事呢……

亲人的概念早在他七岁那年就分崩离析，这些年里不仅长辈们纷纷辞世，友人也渐渐远去，学生们有了自己的家庭，后辈们还有无限可能的漫长人生。

思念的感觉，他太了解其中滋味，就不要给别人带去麻烦了。

要做个幸福的人，有重要的人在身边，体会着爱与被爱的感觉就好了。最好永远不要失去，才能永远不背负思念。

我的期望，一直就只有这样吧。

你要走了吗？那个声音问。

是啊是啊，他朝着自己笑了笑。木叶已经不需要我了，我现在是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老人。人活下去总是要索取的，回报不了别人什么的话，就选择离开吧。

他这一辈子都在不断辜负和亏欠，最后还能不带有遗憾地离开，实在是人生之幸了。

哦，还有最后一件事。

这样，已经不算来得太快了吧？毕竟，他一直都努力地活过了，希望这一次，没有再破坏你的托付。

远远地传来叹息，真的决定了吗？这可是无法更改的事情，另一个世界也不是什么都有的美梦啊。

我知道，我当然知道。

带土终于能和琳在一起了，父亲可以去见母亲了，从很久以前，没有谁会在那里等着自己了。

而且，你这个啰嗦的梦境明明也一点都不算应有尽有嘛。

为什么呢？这样也还要逞强说没有遗憾吗？

那个声音却没有理会他的不满，依旧是慢悠悠地问着他无法回答的问题。

如果有，就让它留在这里吧，他笑着说。

你这个人，怎么对自己还要说谎呢……

最后的声音飘散了，他听到低低的抽泣声。

已经忘记了，还没有安慰好他的女学生，这样可真的不能说没有遗憾呐，所以还是赶快地睁开眼睛吧。

*****

看到卡卡西醒来的瞬间，佐助一直保持在通红状态的眼睛酸痛得令他几乎泛出泪来。

小樱飞快地用空出来的手背擦去脸颊上的泪水，而另一只握着卡卡西的手抖得不像话。

鸣人背对着这里，手指攥紧又松开。笑一下，只是在走过来前笑一下，怎么这么难呢？

但是这对卡卡西来说实在是容易多了，他弯起嘴角，一边笑着向床的两边看了看。

果然是都在啊。

小樱叫他：“老师……”

他微微反握住她的手作为回应，姑娘的眼里一下子又潮湿了。

也许是睡得太足了，他觉得精神意外的好，甚至看着三个人距离这么近的画面，都不舍得眨一下眼睛了。

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全身漆黑一团的佐助的方向，弯着眼睛说：“欢迎回来。”

“嗯。”佐助垂下头，用自己都难以发觉的温柔声音回应。

终于也学会这样的事了，卡卡西欣慰地想到。

“小樱，手有点凉呢。”又把视线移到更近的学生脸上，手心的温度一直交汇，他忽然发现被反握住的手背一点也不温暖。

小樱愣了愣，哽咽着说：“我会、多穿一点的……”她非常努力地摆了笑脸出来，于是卡卡西点点头，把手握得更紧一点。

鸣人站在床尾，如果不是金黄色足够鲜亮，他都不敢确认这是不是他可爱的九尾小子了。一直听不到他有活力的声音还有点不习惯，卡卡西朝着那个方向笑了笑，没有说什么。

他头痛地想，好不容易都在一起，一个两个的怎么没精打采的。

“你们啊……”他用低微的声音感叹了一句，依然温柔地望着他们，“回都回来了，不要像木头人一样站着吧。”

“……是，”鸣人终于出声，那份略显勉强的欢快也算动听，“这下佐助也可以给老师使唤了，这些天里欠掉的都要补回来。”

佐助下意识地想要向他翻个白眼，他们已称得上人到中年，可是这个人身上的熟悉感总有让他也跟着做出幼稚言行的冲动。

卡卡西听了倒是很愉快地笑了两声，能听到这样的话他已经不知道有多满足了。

佐助最终在心里对鸣人的话皱了皱眉，然后走得更近，一幅真的在等他作出什么指令的样子。

“嘛……”卡卡西有点哭笑不得地感到他完全不能应付自己的学生了。

小樱凑近他轻声问：“老师，还有什么要求吗？”

要求啊。

他忽然有些意识到，有些话一旦说出口，自己也好，他们也好，已经不能再回避某个时刻的到来了。

“如果可以，让我坐着和你们说说话吧。”他笑着，好好道别的机会，可也不多啊。

*****

刚刚到来的春天，太阳西沉得很缓慢，有温度的光铺满屋子的每个角落，卡卡西注视面前并肩的学生，因为看不清楚，恍惚地觉得他们都还是小时候的样子。

他好像算恋旧的人，一直一直向下走，却从来不舍得丢掉什么。但他们都在努力的长大，就是为了离开曾经那样不成熟的自己，所以回忆最后都变成了没用的东西。卡卡西想，我就是什么都放不开才总是一事无成的吧。

他最大的舍得只是不断地丢掉自己。说来有些伤感，但并不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，因此我也才能够长大啊。

“你们长大的可真快。”卡卡西温柔地感叹。

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嘛。”小樱回答。

“我倒是觉得，这十几年里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。”鸣人挠挠头说。

当然不是这十几年了……卡卡西想。

“这十几年你还能算长大吗。”佐助却先接口到。

“哦，小孩子的变化确实是很快。”鸣人想起了什么，接着说：“感觉向日葵就是突然变成比她妈妈还高的大姑娘了。”

“是你太忙了，根本顾不上陪小向日葵吧？”小樱数落他。

“做个合格的父亲可不容易。”卡卡西说，虽然他这辈子无论是体会父爱还是做父亲都缺少些缘分。

不过能看着学生们都拥有一个家，竟然也像自己实现了什么愿望一样。于是他又笑了。

对于在场的另外三个人来说，这样的笑温暖得近乎残忍。谁都知道自己是在等候什么，但是知道又毫无意义。

目送离别的意义并不在于离别，而在于接受离别。

“佐助，小樱，鸣人。”他念着他们的名字。

而他们围绕着他的身边，慢慢说，慢慢听，几十年的光阴缥缈得就像梦一般。

这样对彼此都从未有过的画面，就是不被离别所束缚的幸福。

“应该是最后一次和你们说说话了。”他选了最不可爱的开场白，希望他的学生们都能最后原谅一次。

“不要露出难过的表情嘛，我经历过第三次忍界大战，又活过了第四次忍界大战，不是所有像我一样的忍者，都能够活到这样的年纪，拥有和重要的人好好道别的时间。”他一个接一个的看过去，昏乱的色彩中好像就浮现了可爱的面容。

“一直以来都没有能教给你们什么，甚至想要照顾你们都总是力不从心，很抱歉，我一直是个拖后腿的老师。”

佐助皱起眉，小樱又眼眶泛红，鸣人想要打断他。

“啊啊，听我说完再反驳嘛。”虽然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表情，但他紧接着就堵住了鸣人的嘴。

“我没有做到好的长辈该做的那样，但是多多少少改变了你们的生命。同样，你们也改变了我的生命。虽然对你们来说没什么关系，但是能够遇到你们，能够陪伴你们，是我很长一段岁月里活下来的意义。所以，最后想说的，是谢谢。”

卡卡西觉得眼前的世界无限温柔，这样的一辈子，自己不应该有遗憾了。

“什么叫对我们没有关系啊……”鸣人的声音响起，“卡卡西老师总是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。”

“嗯？”卡卡西不明就里地看着他。

“明明就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人，总是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不考虑我们的感受就算了，还把自己当成个没人理的老头子一样，不要随便看轻别人对你的在乎嘛。”

卡卡西愣住了，他仿佛听到那个声音的苏醒——孤独，思念，无处可依，这就是你的遗憾啊。

你不想被人在乎，因为你害怕让他们失望，是让你的一生支离破碎的事，教会了你这些。

花一辈子习惯孤独，是想要温柔这个世界啊。

你把会遗憾的自己隐藏起来，与自己的孤独编织的温柔世界和解。可你明明是想问的，你们会思念我吗？

自以为冷漠的你，不要再拒绝爱与被爱了，也做个幸福的人吧。

“老师才是个傻瓜……”小樱的头抵在他掌心，一直以来包裹着老师的不幸福感，终于被驱散了。

“就像意志一样，思念的价值也会代代相传。”佐助说着，又开始想起什么非常遥远的事。从学会千鸟的那一天，已经过去了很多年，别人不能这样说，你却是真真正正地教给过我一些东西。

“嗯。”他不再微笑，而是郑重地点头。他们是真的长大了，学到了自己所没有的真实，坚定，和相信。

“很高兴你们都长大了，也很高兴能看到你们长大。”

除却你们本身，我的注视，原来也是一种与你们有关的事。

他看到所有的光芒都安静合拢，倚着床头把笑容融在美丽的颜色里。他坦诚地告诉自己，终于等到了世界的温柔以待，就真的可以没有任何遗憾地离开了。

所以啊，我走的时候，可不会回头了。

“还有一件事，一件很重要的事。”

“我们会想你的，很想很想。想到你无论在哪里，都觉得我们在身边。”

思念你的人在这里啊。

我们就是你的归处。

*****

阳光穿过玻璃洒在屋子里的时候，他正凝神望着窗外，虽然眼前只有模模糊糊的色块，但好在凭着熟悉感，他还是猜到了窗外都有哪些光景。

他看了一眼趴在床沿的女学生，只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摸一摸她的头了。

这世界待他足够好，才给了他学会温柔的时间。

我是如此相信，孤独的人都能找到归处，相逢也并不遥远。

一切的感觉都在淡去，可这不会改变他身处的温暖。

春天的早晨啊，一定是这样的。

雾散了。

空气中带着青草香气。

鸟儿在崭新的嫩芽上轻歌。

四月份，已经有花开在枝头了。

 

——而每当思念盘旋，你依旧在这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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